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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人稱讚是一件很爽的事情,尤其是那種發自內心誠意十足的讚美,總是可以令人萬分雀躍。我有兩個可以稱為「讚美達人」的朋友,一個是曾經在台北,目前在Los Angeles的J大姐,另一個是曾經在台東,目前在Salt Lake City的J小姐 (在此匿名保護當事人,以免日後他倆逢人便遭索取讚美,此將導致讚美的品質下降)。

他們的讚美總是真心誠意,而且很有質感,用字也一點都不膚淺,有人罵人不帶髒字,他們讚美人卻不帶好字,船過水無痕,但是感動留心底,得到他們的讚美,我總會由衷地感動與相信,相信我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好,而且聽再多遍也不會覺得膩。關於這種美好的感覺,我想我還是找機會專文另述好了。

正因為我體驗過高檔、高水平、高感度的讚美,所以當我遇到那種逢迎拍馬、阿諛諂媚、全然言不由衷的稱讚,反而令我噁心反胃,巴不得趕快把這種人打發走!

在甘比亞其實常常會被這裡的阿甘稱讚,不認識我的人,當他們知道我來自台灣之後,就開始讚揚台灣為甘比亞做了很多建設,協助農民種稻、種菜,啪拉啪拉總是可以說上一堆,比任何一個台灣的納稅義務人還要了解我們的稅收用在哪些地方。(雖然不時會有口誤,把Taiwan說成China,要不就是Thailand)。

認識我的人,就會在大大地讚美台灣之後,開始稱讚我在這裡的志工工作,說我在這裡教他們修理電腦、應用網路,可以幫助他們以後找到更好的工作,賺更多的錢,改善自己的生活。眼界更高的人,還可以繼續渲染,說我可以幫助他們發展資訊產業,投資建廠,開店推廣,讓他們在2020年成為非洲矽谷,達成他們賈梅總統的美好願景。接著他們會繼續說,他們有多麼感謝我的協助和友誼,啪拉啪拉又可以說上半個小時,深怕我不了解我在甘比亞有多麼重要。

剛到甘比亞的時候,聽到有人讚美台灣政府在這裡的援助建設,或是稱讚我的志工任務,我都會感到相當開心還夾雜著無比的驕傲。可是你知道的,不管哪一種毒品,吸食的時候或許都可以讓你high到極樂世界,但是一旦high上了峰頂,終究是要往下墜落的。

因為90%的阿甘在讚美台灣還有來自台灣的你,看到你心花怒放,臉上堆滿笑容,而且點頭如搗蒜之後,他會接著說:「Please give me some money to buy bread. I am very hungry. (請你給我一些錢買麵包,我很餓)」,聽到這裡的時候,總是傻眼,而且懷疑我的英文聽力是不是突然變差,心裡想著:「馬的咧!不會吧!」,口裡卻很客氣地回問:「Pardon… (抱歉,您剛剛說…)」,當我再次確認這個剛剛長篇大論讚揚台灣援外成就的阿甘,眼下的確是在跟我要錢買麵包的時候,不知怎麼的,我的英文立刻不靈光,突然什麼也聽不懂,裝傻、裝忙、裝聾作啞,馬上走人!

另外9%的阿甘也想要錢,但是卻不用心做功課,把科威特建築的道路說成台灣援助的,把荷蘭捐贈的學校也說成台灣蓋的,要不就是很白目地把China、Chinese掛在嘴邊,這種傢伙我怎麼可能等到他讚美完,還讓他有機會開口要錢?

當然,一種米養百樣人,這裡終究是有著心存感激的人,最後那1%的阿甘,你會很明顯感受到他誠摯的感恩和謝意,他很清楚地瞭解到台灣政府在這裡投入的每一元每一角,也深刻地感受到台灣技術團在這裡的付出與貢獻,都對他們的人民與國家,帶來了些微的進步與成長。

今天下午我和Kevin技師一起到農場去,回程的時候,一個為台灣技術團工作了七、八年的司機阿麻米,先載我回宿舍。因為阿麻米是來自塞內加爾的”外國人”,並非甘比亞人,所以他的英文不太流利,剛好我也是個”外國人”,英文也不怎麼流利,我們也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。

後來阿麻米問我什麼時候回台灣,我說我再一個月就要離開了,因為我跟他不熟,所以當他跟我說:「Oh! You are nice. You should stay longer. (喔!你是好人,你應該待久一點)」的時候,我很訝異。他看我一臉疑惑,就又接著說:「You are friendly to people. You are nice. Not only me. Sidibeh said you are nice. Huu… (你對人很友善,你是好人,不只是我,吸地伯說你是好人,呼~)」

你知道阿麻米是怎麼「Huu…(呼~)」的嗎?就是當男人看到一台造型前衛、線條流線、性能完美的跑車的時候,或是當女人看到純淨無瑕、光彩動人、雕工精緻的十克拉鑽戒的時候,男人女人都會發出的那種讚嘆聲…「Huu…(呼~)」

我知道我是個好人,但是也沒好到那麼好,所以阿麻米這麼稱讚我,又加了個如此誇張的「Huu…(呼~)」的讚嘆聲的時候,請原諒我當時真的是小人之心,我強烈懷疑他在稱讚我之後,會不會接著說:「Would you please give me 10 Dalasis to buy some lunch? (可不可以請你給我10元達拉西去買個午餐?)」

雖然我只在非洲打滾了四個多月,可是好歹我出社會也七、八個年頭了,真話假話大抵還分得出來,何況阿麻米一臉誠懇,而且不光只有稱讚我,他還稱讚了Jerry和Kevin兩位技師在班竹Banjul地區協助農民生產蔬果的成績,也給了他們「Huu…(呼~)」的讚嘆聲。更重要的是,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題,一毛錢也沒跟我要。

阿麻米說他希望他那個才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老婆,可以有機會跟我學電腦,他自己看了被台灣技術團輔導的農民,辛苦耕耘之後都賺了不少錢,他也躍躍欲試,而且已經開始在自己的家裡種了番茄、香蕉來賣,五根香蕉賣二十元達拉西,他覺得真是好生意。

「You are always nice to people. Everyone said you are good man. (你總是對人很好,每個人都說你是好人)」,阿麻米又再次這麼對我說,「Huu… You are really nice. (呼~你真的很好)」別呼了!在呼下去我都會不好意思了!「他該不會想用這招讓我主動掏錢吧?」真糟糕,我又很小人地這麼想著。

我決定相信阿麻米的讚美,因為他讚美的不是什麼天花亂墜,那些咱家政府拿銀子砸出來的援助成果,而是技師們苦口婆心指導出來的番茄西瓜、甜椒白菜。而且我也願意相信,他說我總是對人很好,因為我從不擺臭臉給他們看,也從不會把他們當工人使喚,我總是Please來Please去,我每天都用土語跟他們打招呼,我從不排斥聽他們用他們的價值觀來形容這個世界,我總是跟他們問東問西,樂於了解這塊土地與他們的世界。

學著去讚美別人,也學著去接受並解讀別人的讚美,這是我的功課,也是你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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